“睡这干嘛？” 邵月凌满脸好奇地打量着他，嘴角挂着一抹亲切的微笑，没等邵致海回答，她又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，“怎么不吃东西？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？”，“你的伤怎么样了？ 还疼吗？ ”
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他。
然而，眼前的男人依旧如同以往那样保持着沉默，蜷缩在角落里，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，全身散发着尖锐的敌意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。
他那双深邃的漆黑眼睛，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，仿佛只要有人试图接近，他便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进行反击。
但她知道他不会。
邵月凌缓缓地蹲了下来，与他平视，在他充满危险性的眼神中，慢慢地将手伸向他。
于是，他的头，他的身体死死地往衣柜里靠，力度大到似乎想融进木头里。
可惜这些只是自欺欺人的抵抗，他根本无路可退。
少女的手在片刻之后落在了他的胸口，单薄的衣物下是一圈又一圈纱布，她手掌微弱的温度透了过来，渗透进他的伤口里。
伤口内的血液也许还未完全凝固，在她温热掌心下，和雪花一样，轻而易举地被融化。
于是他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疼痛，难以分辨究竟是来自这道伤口，还是更深的地方。
紧接着，邵月凌的手慢慢往上移动，掌心贴在他的脸上，食指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，动作很温柔。
特别温柔。
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频繁眨动，睫毛随着眼睑的摆动而颤动，与额前散乱的碎发相碰，紧抿着唇，显得异常局促不安。
可怕的是，他居然有一种想蹭上去的冲动…
随后，他们俩就这样保持这种怪异的沉默，直到邵致海终于忍不住，小心翼翼又困惑地小声开口，“为什么。 ”
“为什么要撒谎？”
为什么撒谎说这道伤口是她捅的，为什么突然承认那些事情，为什么她愿意主动接受惩罚。
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邵月凌，视线内，她格外安静地蹲在他面前，身后的光环绕着她，在她发丝上晕染出一层层暖黄的光影。
“看不出来吗？” 她笑着开口，“我就是在道歉啊。 ”
道歉？ 向他道歉吗？
他长这么大，从未有人向他道歉，一直以来，都是别人逼他道歉，不管他有没有错，要么就是让他不要介意，别人不是故意的，你要原谅别人。
所以当他的身世被揭开，坐在他面前的亲生父母询问他的意见时，他们说什么他就应什么，他被抱错，不公不平地就这样活了二十二年，是他倒霉，他父母偏心邵兰舒，是他不讨喜，邵月凌欺负他，是他有错。
邵致海神情变得恍惚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而破旧的出租屋里，或许事实上他一直都还待在那里，从来没有走出去。
内心深处的锈迹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却又肆无忌惮地生长，带他回到属于他的悬崖，引诱他快点坠落。
是的，他出生那天就该死在摇篮里，刚刚那把刀就该快一点捅进去，这样就皆大欢喜，反正…
反正他这种人…他这种——
“哥哥。”
眼前的人突然清脆地开口，他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，眼中唯有她的身影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你能原谅我吗？”
这句话的真假，邵致海分不清，他只觉得瞬间无法呼吸，慌乱中，他匆忙地收回视线，嘴巴不知什么时候张了一条缝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突然，他视线内的光影晃动了一下，狭窄的衣柜里渐渐被填满，身体被一股柔软轻轻地围绕，先是布料的微凉，后是肌肤的暖意。
他被抱住了。
一个真实的拥抱。
半晌，他开始缓慢地吮吸着氧气，仿佛新生儿一样学习如何呼吸，他感觉到她的双手从他的臂弯间穿过，落在他的背部，头轻轻地倚靠在他的胸膛，避开了他的伤口。
他们的气息交融，被互相吸入肺部，然后缓慢呼出，重新打散，纠缠在一起，不分你我，如同血液相融。
不一会，男人的头就缓慢地低下来，双手收紧，将她抱得更紧，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部，闭上眼睛，呼吸变得愈加平缓，静静沉溺在这一刻的安宁。
她猜对了。
他知道那个朋友别有用心，但他还是愿意为那个人挺身而出，因为那个人对他很好，哪怕是假的，他都舍不得不要。
他知道父母不怎么重视他，明明自己才是亲生的，但面对他们明目张胆的偏心，他还是心甘情愿地默默忍受，因为他觉得他们已经对他很好了，哪怕一点也不公平，他都不敢开口要。
他没被爱过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被爱，于是他什么都不做，怕做错。
他想要的就是这个。
一点点，一点点爱就好。
而驯服他，却只需要一个拥抱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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